不和北京玩了，川普正放弃这块“阵地”

丹佛以北一座130万平方英尺的空置仓库，原本应成为尖端制造业的象征。科罗拉多州州长贾里德·波利斯(Jared Polis)曾将一家加州公司在该址建设电池工厂的计划誉为一项“为未来赋能”的举措。

但随着美国总统川普(Trump)的税收法案在国会推进，已经疲软的电动汽车增长前景进一步恶化。这家加州公司Amprius Technologies没等该法案通过，就在今年早些时候撤出了科罗拉多州。

Amprius首席执行官Kang Sun表示，这类工作的技术能力“在美国仍处于发展阶段”。他说：“与此同时，其他国家已花费数年时间建立了成熟、具有成本效益的电池产业，这让它们获得了巨大的领先优势。”

该公司的这一大转变凸显了一个新的现实：在日益为全球经济提供动力的可再生能源产业中，美国已经放弃了挑战中国的努力。

川普加倍押注化石燃料之际，美国和中国正对能源的未来持截然不同的愿景。在这两个大国争夺全球影响力和人工智能(AI)主导地位之际，这是又一个博弈领域。

美国在可再生能源领域的退却，不止涉及逐步取消估计超过4,000亿美元补贴的税收法案。联邦机构收紧了新开发的规定。川普政府最近终止了为一条中西部输电线路提供的数十亿美元贷款担保，叫停了罗德岛州海岸附近一个几近完工的风电场，并取消了37亿美元用于减少工业排放技术的资金。

美国能源部正为包括煤炭在内的能源基础设施提供贷款担保。图片来源：JOSHUA A. BICKEL/AP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击了投资。根据麻省理工学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和荣鼎集团(Rhodium Group)的数据，今年第二季度，企业取消的绿色制造业项目数量有记录以来首次超过了宣布的数量。清洁电力投资较前一季度锐减51%。倡导组织E2统计，上半年有价值220亿美元的电动汽车、电池、太阳能、风能和其他可再生能源项目被推迟或取消。

与此同时，川普正施压欧洲和亚洲的贸易伙伴购买美国的石油和天然气，以避免更高的关税。但中国的技术构成长期威胁。

中国和其他地区电动汽车的快速普及给石油需求蒙上阴影。天然气还将使用几十年，但竞争力日益增强的太阳能电池板和电池可能会削弱全球天然气需求。

今年头七个月，中国新增277吉瓦的风能和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是美国联邦分析师预计的2025年美国所有电力来源新增装机容量的四倍。这可能让中国在耗电量巨大的AI竞赛中获得巨大优势。

中国企业还提高了电池和太阳能组件的制造产能，并大量出口。据彭博新能源财经(BloombergNEF)的数据，这些技术在全球的市场份额已增至75%或更高。

曾在乔·拜登(Joe Biden)总统任内担任副财长的沃利·阿德耶莫(Wally Adeyemo)表示，世界各国“将更加依赖中国的技术来为本国经济提供动力，以及制造他们驾驶的汽车”。他说：“这为中国创造了真正的掣肘点。”

能源革命

地质条件塑造了这两个超级大国截然不同的战略。美国石油和天然气资源丰富，而中国依赖进口。

在2014年与经济团队的一次会议上，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呼吁对中国的能源体系进行一场“革命”。作为习近平“中国制造2025”倡议的一部分，可再生能源被列为重点扶持领域。中国政府押注，通过掌握光伏板和风力涡轮机等设备的生产链，可以在创造就业机会的同时缓解中国的能源安全挑战。

尽管中国公司继续建造燃煤电厂，但数以十亿计美元的补贴流向了晶科能源(JinkoSolar)和电池制造商宁德时代(Contemporary Amperex Technology)等公司。创新随之而来。

这两家公司都表示致力于创新。世界各国政府为新兴产业提供补贴颇为常见。

中国宁夏回族自治区的一座光伏电站，摄于今年早些时候。图片来源：CHINA DAILY/REUTERS

根据能源咨询公司伍德麦肯兹(Wood Mackenzie)的数据，2023年，中国生产的太阳能组件比美国制造的便宜65%。宁德时代表示，仅去年一年，该公司就在研发上投入了超过26亿美元，研发人员超过2万人。

澳大利亚智库气候能源金融(Climate Energy Finance)的分析师Caroline Wang表示，由此推动的可再生能源建设，最近已导致中国在世界领先的煤电装机容量运行率不足一半。

Wang说：“他们正以绝对令人难以置信的优势引领世界。”

据估计，今年上半年中国的排放量下降了1%。与此同时，去年在中国售出的乘用车中，近一半是纯电动汽车或插电式混合动力车。

中国在建设和运营各类庞大电力产能方面的强大能力，是其迎接一个日益由人工智能主导的未来的重要优势。预计未来几年，数据中心的电力需求将以每年两位数的速度增长。

面对国内产能过剩和价格战，中国制造商正将目光投向海外。这帮助中国的比亚迪(BYD)超越特斯拉(Tesla)，成为全球最大的电动汽车制造商，宁德时代(CATL)也成为全球最大的电池生产商。

去年，中国的纯电动和插电式混合动力乘用车出口量跃升了近四分之一，达到约130万辆。

“这并非出于气候变化理念的考虑而去出口清洁技术，”Lantau Group研究中国电力市场的专家余德伟(David Fishman)说。“中国公司只是想做生意。”

这给其他国家带来了挑战。

“我们不能只依赖中国的产品，”在拉丁美洲、美国和欧洲运营的项目开发商Grenergy的首席执行官戴维·鲁伊斯·德安德烈斯(David Ruiz de Andrés)说。“但眼下，如果我们想快速应对能源转型，欧洲在未来几年没有其他选择。”

Grenergy的业务组合显示了各国的立场分歧。在智利，该公司在阿塔卡马沙漠的巨型太阳能和电池工厂中使用了来自中国的设备。中智两国关系密切，中国公司拥有智利大片电网，并进口智利的锂和铜。

今年头八个月，比亚迪在智利的插电式汽车销量是特斯拉的两倍多。

而在美国，Grenergy已收缩其扩张计划。鲁伊斯·德安德烈斯称美国是“一个不同的星球”。

Grenergy已在智利的太阳能与电池储能电站使用中国设备。图片来源：GRENERGY

欧洲的态度相对来说模棱两可。尽管欧盟没有美国式的关税壁垒，但一些官员担心中国的能源技术会存在风险，正着手加强电网以防范网络攻击。

荷兰籍欧洲议会议员巴特·格鲁特许斯(Bart Groothuis)便担忧，中国制造的逆变器——将风能和太阳能电站接入电网的设备——可能被远程控制，从而导致电网瘫痪。

他说：“我们必须高度警惕，不要对像中国这样的国家形成过度依赖。”

“石油和天然气是我们的朋友”

华盛顿长期担心中国对关键技术的掌控，但如今摆脱这些供应链依赖的努力已不再与扶持美国清洁能源制造相挂钩。美国总统唐纳德·川普(Donald Trump)正在推动全面放开化石燃料。

美国承诺加快新天然气出口终端的审批，发起了一项加速电力项目的倡议，并将矛头对准了汽车排放标准。彭博新能源财经(BloombergNEF)估计，到2030年，电动汽车将占美国乘用车销量的27%，低于去年预计的48%。

去年在中国东部山东省的一处港口，比亚迪的电动汽车等待装船。图片来源：AFP/GETTY IMAGES

在最近的一次电视采访中谈到中国的电动汽车实力时，美国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说：“他们总是想让我们买他们的车，因为他们没有石油。如果我们这么做，就是在帮助他们。”

美国能源部正在为包括煤炭在内的能源基础设施提供2,000亿美元的贷款担保；在更廉价的天然气面前，煤炭行业已经式微。

在美国国内，美国能源部长克里斯·赖特(Chris Wright)认为，提高美国领先世界的油气产量将抑制能源成本，并满足迅速膨胀的数据中心电力需求。在海外，他批评可能妨碍美国出口的气候法规。

“石油和天然气现在是我们的朋友，”理查德·戈德伯格(Richard Goldberg)说。他曾是川普的国家能源主导委员会(National Energy Dominance Council)的高级官员，现在是民主国家保卫基金会(Foundation for Defense of Democracies)的高级顾问。“这是我们最大的资产，应该加以利用和扩张，以设法为我们自己提供能源，直至过渡到先进的核能发电。”

一些投资者认为，清洁能源市场将进行调整，以填补因数据中心增长而日益扩大的需求缺口。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已超过煤电和核电。太阳能仍是新增电力装机容量的最大来源。

投资公司Generate Capital的乔纳·戈德曼(Jonah Goldman)说：“如果你在拜登(Biden)气候法案通过的前一天上床睡觉、昨天才醒来，你仍会相信能源转型正在发生。”

眼下，清洁能源企业正步履蹒跚地前行。

乔治亚州的Alternative Energy Southeast等公司要赶在年底补贴到期前加紧安装屋顶太阳能电池板。该公司首席执行官蒙塔纳·布施(Montana Busch)预计，之后住宅光伏需求将下降多达90%。

“我国的领导层在很多方面都与我作对,”布施说。“其他国家并没有放慢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