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摆脱魔鬼的答案：另一个魔鬼

最近，德国总理舒尔茨批评了德国的一些经济学家们的预测。这些经济学家们认为，德国即使完全拒绝俄罗斯的能源供应，根据他们的计算模型，德国今年的 GDP 也最多就只会下滑 3%。这比起 COVID-19 疫情导致的德国经济下滑要小很多。在疫情中，德国经济在2020 年下滑了 4.5%。因此，这些经济学家们认为，德国完全可以撑得住。但德国总理和另外一些经济学家们则认为俄罗斯如果停止供气，对德国经济影响巨大。即使替代能源能够弥补一半的供应，德国今年的 GDP 也将下滑 6% 左右。

俄罗斯威胁要欧洲使用卢布来支付天然气，这就可以逼迫欧洲政府去用欧元购买卢布，从而稳住卢布的币值。俄罗斯威胁说，如果 4 月 1 日还不用卢布支付，就停止供气。但这一要求遭到欧洲各政府的回绝。

经济学家们认为，俄罗斯的石油和煤炭是很容易找到替代品的，但最困难的是天然气。我在昨天的节目中讲过，石油这种产品，基本上是一种全球性的产品，今天的远航油轮的运输能力惊人，可以把石油送到任何一个港口。但天然气稍有不同，天然气更像是一种局域性的产品，因为天然气管道运输的成本远远低于液化天然气通过油轮来运输，正常情况下，来自美国的液化天然气价格比俄罗斯的管道天然气要高 40% 左右。这就使得每一条天然气管道的战略意义，远远大于输送石油的管道。

我昨天提到过，由于欧洲早期接纳俄罗斯的战略发生了巨大的逆转，之前大量购买俄罗斯天然气的战略也就会跟著改变。但这种转向是不太容易的。德国大约有一半的天然气供应来自俄罗斯，主要用于取暖和发电。整个欧洲的天然气消耗中，40% 来自俄罗斯的天然气管道。

在危机一开始，美国已经向欧洲输送了六十条油轮的液化天然气，卡达也提供了一部分。美国也和欧盟签署了协议，美国将在 2022 年向欧洲多输送 150 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这可以解燃眉之急。欧洲的天然气期货价格出现了接近 10% 的下降。但这部分天然气只佔欧洲需求的 3% 左右，长远来说，是不够的。德国的目标是到 2024 年完全停止对俄罗斯的天然气的进口。

那麽解决方案在哪里？如何才能让民主的欧洲摆脱对俄罗斯这个极权国家能源的依赖呢？

答案是：另一个极权国家。上帝和人类开的玩笑总是那麽苦涩，我们不得不随时和魔鬼做交易，但这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拴住魔鬼的策略。我们可以看到，在欧洲痛苦地希望摆脱俄罗斯之际，俄罗斯也在痛苦而紧张地看著欧洲将会如何抛弃自己。依赖魔鬼的另一面，就是在约束魔鬼。

这另一个魔鬼是谁呢？亚塞拜然。

最近亚塞拜然和俄罗斯的关係因为亚美尼亚的衝突而显得有些不和谐，但这不会是主流。事实上，亚塞拜然非常明白俄罗斯在阿美衝突中的重要位置，也一直试图改善双方的关係。除了土耳其之外，俄罗斯也是亚塞拜然最主要的武器提供国。今年 2 月，两国签署了“同盟合作”关係协定。双方同意，“坚决镇压在自己国土上的反对对方国家主权的个人和组织。” 请注意，这个协议的签署，就在俄罗斯发动乌克兰战争前两天时间。

但亚塞拜然是不是就真的和俄罗斯同心同德，密切合作呢？并不是这样。首先，虽然亚塞拜然人的祖先也许不是突厥人（他们可能是印欧人，比如波斯人），但在历史中，他们已经深度突厥化了。亚塞拜然语和土耳其语非常接近。这就是为什麽土耳其全力支持亚塞拜然的原因。土耳其人将亚塞拜然人看做是自己的突厥民族的一支。而土耳其和俄罗斯是世仇。亚塞拜然在民族情感上，不会和俄罗斯走得太近。

其次，亚塞拜然和俄罗斯还是竞争对手。实际上亚塞拜然正在等著欧洲拒绝俄罗斯的天然气呢。这是因为，天然气出口也是亚塞拜然的重要产业。亚塞拜然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田，位于里海西部的Shah Deniz 气田。事实上从 2015 年开始，亚塞拜然就在寻求将自己的天然气卖给欧洲。

2016 年，亚塞拜然开始建设一条输气管线，从Shah Deniz 油田向西越过高加索山脉，经过土耳其和巴尔干半岛，跨亚得里亚海通到了义大利。这一工程就叫做跨亚德里亚管线Trans Adriatic Pipeline (TAP)，在 2020 年底完工。这一工程在修建当时引起很多人的反对，民主国家认为不应该向极权和民族主义亚塞拜然买天然气，环保人士认为这会污染环境，自由人士认为这会给宗教极端的土耳其带来收益，甚至俄罗斯也反对，因为这毕竟抢了俄罗斯的生意。总之，在一片反对声中，这条管线建成了。

而今天，义大利和亚塞拜然同时表示，将会按照需求，增加这条管线的输气量以应对目前的危机。我们突然发现，这简直是上帝送给欧洲的一根救命稻草。我几乎可以肯定，上帝是一个非常幽默的神。

但是，别忙，这个玩笑还没有开完。还有另一个非常极权的国家，它的前总统就是之前苏联时期的共产党的第一书记，1991 年独立之后这个前书记换个名字叫总统，然后一直终身制到去世。这个国家极度极权，甚至封锁边境，禁止体育活动。国内到处是伟大领袖高大的铜像，甚至是镀了 24 K 金的，看上去无比奢华。如果你不仔细那个铜像的相貌，你肯定以为自己是到了朝鲜。实际上，这个国家把铜像宣传发挥到了极致，他们甚至为伟大领袖的狗建立了一个数十米高的铜像，人民对伟大领袖的热爱似乎比朝鲜更胜一筹。这个国家就是：土库曼。这个国家和亚塞拜然隔著里海相望。

土库曼拥有世界上第四大的天然气储量，而由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土库曼天然气的唯一买家，就只有中国。可以想见他们是多麽急于找到第二个买家，否则根本没有议价权了。去年 2 月，土库曼和亚塞拜然达成协议，将会在里海铺设一条天然气管道，将土库曼的天然气，通过这条管道，和亚塞拜然输送往欧洲的 TAP 管道相连接。这样，土库曼也可以向欧洲输气了。哇啦！欧洲又拯救了另一个极权国家。上帝的这个玩笑真的是越开越大了。

但这就是现实。亚塞拜然能源部长已经表示，他们有足够的天然气供给欧洲国家。而土库曼也在积极筹建跨里海的天然气管道。欧洲的天然气供应问题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但谁知道在欧洲的金元滋养下，亚塞拜然和土库曼又会变成什麽样子？别忘了沙特原来是一个非常穷的国家。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上帝开的这些玩笑了，因为今天就是 4 月1日。